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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夜》 西安铁一中2019届刘书君

发布时间:2017-12-13 浏览:来源:西安铁一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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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已深。
已不知是第几个这样的深夜,他揽衣推枕,独自徘徊在窗前。
已是深秋时节,纵使是向来闷热的南方,也抵不住几场秋雨的侵袭,站在夜半的窗前,扑面而来的是深秋露水的气息,夹着浓重的夜色与寒意,他不禁紧了紧身上的长袍。窗外,天边一弯细细的弦月,被乌云遮住了大半,惨淡的几缕月光,在墨色的虚空中游走,如一个垂暮的老人,那样虚弱无力,却也隐约勾勒出原野上萧瑟的秋景,他看见一片枯叶安静地掉在地上,在这死一般沉寂的夜里,它没有发出一丝声音。
站在不惑之年的门槛上,他回想起自己饱经风霜的一生,忽然觉得,自己的命运,也正如这眼前的景物一般,他曾竭尽全力,想为这个黑暗的世界带来他所向往的光明,却被潮水一般的黑暗吞没,也许最终他也只能像一片枯叶般,再无力抓住曾葱茏在枝头的青春梦想,只能在秋风中无奈又无声地落去。
回到桌前,点上灯,斟上酒,拿出那把曾夜夜端详的宝剑,剑身映着的昏黄的灯光,如同跳动的火焰,又如铭刻的时光,光阴在这一瞬间静止又流转,将他带回了二十多年前的岁月:印象中,父亲常常带着年幼的他登高远眺,在艰苦的攀登后,站在山顶,看着眼前一马平川的平原,蜿蜒柔美的丘陵,他总是情不自禁地发出欢呼。可父亲却不曾感叹过眼前河山的壮美,他总是望向南方,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长叹:“幼安,你要记住,我们是汉人,这里,曾是我大宋的土地。”
时光可以偷走很多东西,父亲的话却回响在他的整个少年,后来他读书,和同龄人一样,知道了秦皇汉武一统天下的伟业,遥望往昔故都汴梁的繁华,也记住了那“最是仓皇辞庙日”的“靖康之耻”。但和同龄人不一样的是,他没有选择去朝廷谋一官半职,亦或去那“暖风熏得游人醉”的杭州城里安稳度日,而是在加冠的第二年,参加了家乡的抗金义军。
他的心里始终有一个梦想啊!那无关乎江南的风花雪月,亭台楼阁。他所向往的,是中原那巍峨刚毅的山,湍流激荡的水,以及马蹄踏过战场时飞卷起的风沙。于是刚满二十一岁的他,便能领导两千人的抗金队伍,他曾挥泪斩杀通敌变节的结拜兄弟,也曾率几十人于数万大军智擒贼首……多少次,长枪刺穿敌人的铁甲,鲜血在空中飞旋如桃花般绚烂;军号划破黎明前的暗夜,枕戈待旦的他,再次跨上战马……曾几何时,午夜梦回,塞外的风沙中,管弦奏出苍凉的军乐,将士们锃亮的铠甲迎着朝阳闪动着绮丽的光彩。飒飒秋风中,庄严肃立的该是怎样一只庞大而严整的军队啊!在梦中,他率领着这样一只威武之师,收复失地,重整河山……何其荣耀!然而……
夜风将灯火摇曳得飘忽不定,为自己斟上不知第几杯酒,他凄然一笑,终究只是一个梦罢了。人到中年,甚至连这样的梦都不常做了,在透过这尚有几分清醒的醉眼时,才能依稀看见过往,却只能更显出现实的苍凉。可是,在漫长的谪居生活里,他总不能靠回忆活着,有时,看见河畔青青的草地上,低矮的茅屋中,明明是白发苍苍的老翁老媪,却如热恋的青年般,吴侬软语中露出甜蜜的笑容;有时,看见潺潺的小溪旁,顽皮的孩童好奇地逗弄着水中的鱼儿……他那因壮志难酬而愤懑的心,也会突然变得柔软宁静。也许真的是老了吧,他嘲弄的想,勾起的唇角却突然僵硬了,在那辽阔的北方,在他向往的金戈铁马的战场上,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场景的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,在那些屡遭战火蹂躏,被双方反复争夺的土地上,有的,只会是被烧得焦墨的村庄和原野,还有倒毙在路边的饿殍……在这个寂静凄冷的秋夜,他仿佛突然了悟了:君王渴望的是一统天下,将领渴望的是赫赫战功,可黎民百姓想要的,不过是一间茅屋,几亩薄地,与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简单纯粹得近乎卑微的幸福啊!他一向瞧不起那些主和的官员,可若真如他所愿,屡开边衅,不仅北方将是民不聊生,就连和平的南方,也会因战争的巨大消耗而民生凋敝吧?那时,荒野上又会增添多少无名的墓冢,新鬼烦怨,旧鬼悲泣?后方又会有多少思妇在夜里垂泪,多少土地“纵有健妇把锄犁”,依然“禾生陇亩无东西”?可怜白发生!可怜的何止是他早生的华发,更应是为那“了却君王天下事”,为君王“赢得生前身后名”而飘沦憔悴,九死一生,两鬓苍苍的黎元众生!
夜,依然静默,他又饮下一樽酒,心中似有万千情感喷薄而出,不是北古固亭上的踌躇满志,亦不是赏心亭上的失路之悲,此时此刻,他要以一阙词献祭曾经轰轰烈烈的梦想,他更有几句话要说给那些卑微又苦难的苍生。
也许在后世人眼里,他,辛弃疾,永远,也只会是一个忠君爱国的英雄,但在今夜,在那首必将流传千古的《破阵子》里,他写下了千古少有人能懂的心声:了却君王天下事,赢得生前身后名。可怜,白发生!
那一刻,东方的天幕上有一颗流星曳着耀眼的光亮划过,璀璨夺目,留下了一道美丽的弧线。
指导教师:陈树清